手扶犁的農夫必須向前看 by 奧圖．夏默博士
為了支持更多使用繁體中文的朋友認識U型理論以及U型變革對於時代的影響有更深的理解，我們翻譯了2025年1月19日由麻省理工學院暨自然流現研究院聯合創始人奧圖．夏默博士(Dr. Otto Scharmer) 所發表的文章：A farmer who puts his hand to the plow must look forward
2024年7月31日，我的父親迪特．夏默（Dieter Scharmer）很平靜的離世了。在94歲的高齡，他這一生的生活和工作幾乎都在同一片土地上 — 一座位於漢堡以北50公里的農場。這片農場由熙篤會修士在800年前創立，過去200年是由他的祖先所持有。
他過世後，我們在農場舉行了一場為期三天的守靈儀式。家人、朋友們，以及來自鄰居與遠方的農夫們紛紛前來告別，並彼此分享珍貴的回憶。在那段時光中，彷彿那層隔絕我們日常意識與存在深層本質的帷幕被揭開了。這段特殊而又莊重的時光的第三天迎來了送別儀式，我們在農場的主屋中舉行。看著他的孫子輩們抬著他，踏上從農場啟程的最後旅程時，那場景令人無比動容。伴隨著眾多親友的陪伴，我們經過主屋前的老樹時，附近的動物們也為他獻上了最後的告別：一頭牛、一隻公雞，最後是一隻鴿子 — — 然後是一片寂靜、肅穆與平靜。
「彷彿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命都在最後一次向他鞠躬致意，」 一位名叫阿方斯（Alfons）的朋友說，他在四十多年前曾是這座農場的學徒。
迪特於1929年12月5日出生在這座農場，並將他的一生奉獻於耕作這片土地。在過去數十年的歲月中，他與他的夥伴們以兩種重要方式改造了農場：從傳統農法轉向再生農業的實踐，並從由傳統家族所有權制與領導模式改變成為由管家所有權制與共享領導模式。
在他過世前的幾個月，迪特在瑞士的一場國際會議上向大約1,000位同行的農夫發表了演說。在那次演講當中，他以一句話總結了他自己一生的經驗，他指出土壤的培育與人類的培育是密不可分的。換句話說：它們彼此相依。我們無法改善土壤的結構而不改善我們人類和社會的結構。這便是他數十年來的親身體驗。
開端：覺醒的時刻
早期在迪特的人生當中，有兩段形塑的經歷預示了這些主題，並引領他踏上了人生的道路。年輕的時候，有一位朋友送給他一本書，書中闡述了一種與他專業培訓中所學完全不同的農業範示。這種新的方法是基於整體性和再生原則，將農場視為一個有機的生命體，而非一套輸入 — 輸出的操作系統。這些理念深深觸動了他。不久之後的一個早晨，他發現有五頭奶牛死亡，牠們躺在一片最近曾被政府進行農業研究實驗的牧場上。他本能地意識到，是這些實驗導致了奶牛的死亡。『在那一刻，我知道這種農業模式是錯的。』
這一個覺醒的時刻激勵他和他的兄弟們一起去拜訪當時少數已經開始實驗生物動力再生技術的農場。不久之後，他開始進行自己的堆肥試驗，透過實踐來學習。
第二段形塑的經歷是發生在丹麥，他曾在丹麥人民高等學校度過一個冬季學期。該校由N.F.S.格倫特維（N.F.S. Grundtvig）於19世紀中期創立，致力於教授實用技能，並培育內在成長、整體學習與公民責任。他深受該校師生互動方式的影響 — — 師生共同用餐、交談並以社群形式共同生活。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他家的農場裡，有兩張餐桌與兩個房間：一張桌子和一個房間是為主人家庭準備的，另一張桌子和房間則是提供給工人使用的。他立刻意識到自己想將這種以社群為基底的學習模式帶回德國。
這些塑造性的經歷為他即將做出的大膽選擇奠定了基礎。
選擇
當迪特於1957年從他父親手中接管農場時，他將農業方法從原本的傳統農法轉變成為生物動力農業，並且開始用一個小規模的團隊以及更合作的方式取代傳統的雇主—工人的階層方式。
在2023年底，當我幫助他準備瑞士論壇的演講時，我請他跟我多說一點關於那些早期的事情，特別是1950年代中後期，他接管農場的那段時間。那段期間對他來說是什麼樣的？他回答說，這是關於一個決定—選擇。
「是什麼與什麼之間的選擇？」我問。他的決定並不是是否承諾進行這些根本性的變革，而是是否要逐步進行過渡 — — 是一點一滴，還是立刻、全盤立即執行（「alles, sofort, jetzt」）。對他來說，轉型是顯而易見的選擇，理所當然的事。
不用說，迪特選擇了全力以赴：立刻，全盤立即。這也是他18歲的妻子瑪格麗特（Margret）的選擇，他們在相識不久後的幾天內便訂婚。兩人共同承諾，將此生全心投入。
考驗之路
而這一切的承諾並不輕鬆。他們的決心遭遇了嚴峻的考驗，包括農作物欠收和動物瘟疫等重大挫折。在1950年代末期和1960年代初期，將農場轉型為一種鮮為人知的新方法，沒有過渡性的支持、直銷通路、社群或市場需求 — — 這所有一切形成了極為艱難的挑戰。
迪特和瑪格麗特長時間逆流而行，結果他們失去了許多長期以來的朋友和社群。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在生物動力農業運動的背景脈絡下，逐漸形成了新的合作夥伴和同儕友誼。
最終能夠成功的關鍵，是這些農民正在實驗這些方法，而生成了區域性的農民網絡，並且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來到農場，學習生物動力與再生農業的新方法。而且市場需求和社會意識也在穩步增長。
家園大火
農場在1970年代末期繁榮的發展，直到下一個挑戰來臨。1978年，接連兩場火災當中的第一場火燒毀了大部分農場。火災隔天，也是我的祖父生命的最後一個星期，他最後一次來到農場。當看到農場的廢墟仍在冒著煙時，他走到我父親面前，握住他的手，說道：「抬起頭，我的孩子，往前看。」他提醒了他一個所有農民從自身經驗中都體會到的道理：「一個把手放在犁上的農夫必須往前看！」
那些關於失去與放下的經歷在鄰里和全國各地的朋友及農民之間引發了非凡的回應 — — 同樣也在迪特和瑪格麗特身上。當時我還是個青少年，我注意到，在面對深刻的挑戰、破壞和失落時刻，有一些人會退縮，而還有一些人則會成長，挺身而出。迪特正是那個集體崛起的核心人物。農場內外的每個人都共同努力，將農場重建得比以往更好。
上圖是2024年2月他演講結束時所拍攝。一開始他張開雙臂，一隻手指向土壤，另一隻手指向人類，然後再將雙手合在一起，表示土地培育與人類培育是相互依存的。他這個像祈禱般的手勢或許並非偶然。內在與精神的發展是他和瑪格麗特一起工作與旅程的基礎。土壤的培育與人類社群的培育是一體兩面。這是他們的信條。也因此他們非常喜愛諾伐利斯的這句話：「我們的使命是（自我）培育地球。」（Zur Bildung der Erde sind wir berufen.）
在他們的晚年，我的父母非常喜歡在農場的退休家中舉辦富有啟發性的對話，那是一個中央有一張圓形咖啡桌的空間，它永遠都為整個社群敞開。在這些生成式對話的背景下，他們或許會同意對諾伐利斯觀點的小小調整：我們的使命是（自我-）培育土壤、社群與對話。
世界正在燃燒
今天，正如我們所知，已不僅是單一座農場，而是整個世界正處於火焰之中，或者正處於瀕臨起火燃燒的邊緣。鑑於我們作為全球社群即將面對的關鍵星球時刻，迪特與瑪格麗特的旅程究竟能為我們帶來什麼禮物呢？也許這份禮物包含以下的一些原則：
- 相信你的雙眼和你的思考。
- 去到那些具有潛力的所在，去體驗新事物。
- 找尋朋友並組建凝聚的社群。
- 連結你最深層的使命感和可能性。
- 願意逆流而上（並且不要在十年後就放棄）。
- 在破壞與放下的時刻保持臨在和開放。
- 透過終身學習和實踐來支持你的內在發展。
- 永遠為生成式對話和集體的創造力護持空間。
我相信這些學習都是永恆的，但它們比任何時刻都更貼近當前的時刻。我深深感激你們，我最親愛的父母 — 迪特與瑪格麗特，讓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們能夠在你們身上所體現出來的這些原則的地方成長。
繁體中文翻譯：Crystal C.Y. Huang ｜審校：Jayce Pei Yu Lee
特別聲明：為尊重文章原創作者，原始譯者及志願群創作權，未經原始譯者同意請勿任意節錄或擅自修改，如需轉載請先獲得同意並明確註明文章出處以幫助讀者回溯源頭。
